2.
单曲的筹备很快便开始了。Chris手头有不少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曲子，他花了两天时间把乐谱整理出来，然后用一个下午把每首都给Sebastian弹了一遍。每弹完一曲，Sebastian就会在乐谱上编个号。
你都不认识这些谱子，编号干什么？
当然是编给你看的。
Chris作的曲子以节奏鲜明的舞曲为主，Sebastian对此很满意。我不擅长唱现在流行的那种情歌，你应该听得出来吧？
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挑你了。
最后Sebastian选定了其中他认为最好的三首，Chris相当认同他的眼光。
我晚上回到家会再试唱找找感觉，然后挑出最喜欢的一首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最后的决定由你来做？Chris有些意外。
歌由我来唱，当然要选我最有感觉的。
Chris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于是就同意了。他相信Sebastian的选择不会与自己有多大分别。
我最晚可以几点给你打电话？Sebastian问。
什么意思？
就是说几点以后你必须睡觉，或者会带什么人回来约会，所以不方便接电话什么的。
我睡觉时间没准，约会嘛……无所谓，你的电话我任何时候都会接的。
Sebastian果然在凌晨三点半拨通了Chris的电话。我最喜欢这首，他径自在电话里哼唱起来。
Chris有些意外，这并不是他在Sebastian的短名单里最喜欢的一首。为什么？
Sebastian停了下来，开始哼唱另一段旋律。你还记得今天弹这首曲子之前你随手弹的这段即兴吧？我刚才突然觉得这段可以作为我选定这首歌的前奏，绝对合适，肯定能震掉那帮人的耳朵！
Chris将信将疑，站起身从沙发上捡起长裤套好，拿过架在一旁的的民谣吉他将那段旋律又弹了一遍。
这怎么够意思？Sebastian在电话那头表示不满。用电吉他，插上音箱！
华丽的吉他旋律响起，在这样黑沉沉的夜里如同虚空中炸开的烟花。
是不是特别棒？Sebastian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尖叫。Chris你绝对是个天才！
伴随他的赞美声一道响起的是楼上邻居的咒骂，Chris赶紧停了手，最后一下拨弦激起的振动和回音却还残留了好几秒钟，像是烟花湮灭后弧光留在视网膜上的印痕。
我上个月的房租一直拖到前几天才交，如果再被邻居投诉的话，估计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他窃笑着压低声音说。
管他们呢！Sebastian满不在乎。Chris，我现在已经睡不着了，估计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出去逛一逛吧？
去哪里？
码头那边有几家通宵开门的酒吧，我们去那里碰头怎么样？
在码头碰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胡乱选择了一家名叫蓝色火烈鸟的酒吧，Sebastian去吧台要了两杯龙舌兰，和Chris一道坐在防波堤边的椅子上喝了起来。
Chris很少来这边，他没想到这个时间会这么热闹。一字排开的各家酒吧里传出大同小异的流行曲调，在霓虹灯和烟雾中穿梭的人里有不少是壮硕的水手，大概是从昨夜刚刚靠岸的船舶上下来的。明早日出后他们将会奔赴各自的家乡看望亲人，再把一趟远航赚到的钱好好做一番筹谋，但夹在中间的这个夜晚只属于他们自己。还有很多衣着怪异的男人和女人，有些已经喝得神志不清，正拉住擦肩而过的随便什么人拥抱甚至亲吻着，还有些只是颓丧地蹲在路边抽烟。
你很喜欢来这里？Chris问Sebastian。
算是吧。有时候心里烦闷睡不着，就会逛到这边来。
你烦闷什么？
Sebastian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半截手臂都是刺青的男人已经凑了过来，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嗨，甜心，我上次在这里见过你！
Sebastian抬起头迅速抛了个媚眼。我也记得你，你问我该去哪里给未婚妻买珍珠胸针。
男人并不尴尬，而是大笑了起来，俯下身与Sebastian交换了一个嘴对嘴的亲吻。甜心，我明天又要出远门了，下次回来一定去看你。
好的，我等着你。Sebastian戏谑地朝他招了招手。
Chris有些错愕地盯着男人走远的背影，半晌之后才把视线移回来，发现Sebastian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怎么？你觉得我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吗？
Chris本不觉得有何不妥，被Sebastian这么一问，倒真的感觉不舒服起来。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显得足够酷，能对以前从未见过的场景毫不惊讶，他甚至也不觉得对面这位乐队搭档应该向自己暴露他的生活方式，但此刻他必须应对挑战。
要等到很多年之后，Chris才能体会到Sebastian是个惯于用进攻性的态度掩饰紧张与脆弱的人，但在这一刻，他既没有洞察真相的智慧，也没有解除尴尬的技巧。
最后还是Sebastian自己解了围。你的酒喝完了，他从Chris手里接过空杯子，我再去帮你叫一杯。
喝第二轮酒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地换了话题。
Chris，如果我们以后红了的话，你最想登上的是哪个舞台？
当然是伍德斯托克的主舞台，假如他们还要办的话。超级碗也不错，至少可以让我父母相信我不是在瞎混。Chris以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选择我这样的搭档，大概是上不了超级碗的。
呵呵，本来也只是发梦而已。Chris笑了起来，咬着玻璃杯的边缘抬眼看向Sebastian，那你呢？
我不在乎那些。Sebastian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背后那排霓虹灯，我只希望在所有这样的地方都播放着我唱的歌，这些疯子、怪人、失败者，这些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失意和愤怒的人，他们听到我的声音之后会说，这个家伙和我们是一样的。
Chris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世界是由音符、琴弦和键盘组成的，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像Sebastian这样的声音，却从没有仔细想过这样的声音想要表达什么。
你不介意我把我们的第一首歌唱给这些人吧？
Chris有些迟疑地看向Sebastian，你是说填词的事？这个我不擅长。
我来。Sebastian信心十足地回答，末了又补了一句，当然写完之后要你同意才行。
进棚录音是在半个月之后。Chris做了好几个版本的编曲，包办了除鼓以外的全部乐器演奏。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在为不同的乐队客串乐手，录音棚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陌生。
问题出在Sebastian身上。他录了好多遍，制作人却始终不满意他的唱法。你应该唱得更热情、更阳刚一点。他说。
Sebastian瞥了Chris一眼，低头不说话。
这是一首舞曲对吧？你去听听最当红的几个男歌手是怎么唱的，他们能让Disco里的姑娘个个都觉得自己今晚会被带回去过夜，而你的声音，很抱歉，我完全听不出这种效果。
Sebastian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Chris沉默了片刻，坚决地看向制作人。我觉得你应该让他想怎么唱就怎么唱。
不，Chris，我承认你的歌写得很棒，但我在这个行业里的经验比你们要丰富得多。
可是这次你错了。
你非要这么维护他吗？他甚至连在酒吧里成功表演的记录都没有。
我是维护我自己——因为他是我选择的。
最后妥协的是制作人。Chris对Sebastian说，即使制作人不愿意再管这首歌也没关系，他自己就可以兼任制作。
我确实没办法改成他想要的那种唱法，但你也没必要因此和他闹僵。Sebastian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不行，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的眼光。
新歌送去电台播放之前，负责宣传的专员让他们给乐队取一个名字。Chris和Sebastian都以为对方会很在意这件事，可实际上两人都对此提不起多大兴趣。
你有什么建议？他们反过来问宣传专员。
现在很流行XX boys或者XX men这种名字。
不不，我绝对不想这么称呼自己。Chris反对。
或者你们可以给各自想一个别称或是比喻什么的，再组合起来，比如Guns n’ Roses。
好可惜，Sebastian耸耸肩，玫瑰已经被别人抢注了，其他的我也不想用。
那不如干脆就把我们的名字连起来好了，简单又好记，对，Evanstan就很好。Chris说。
宣传专员还在犹豫，Sebastian已经投了赞成票。
我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太草率了……
音乐足够好的话，叫什么名字都可以。Chris已经拿起吉他开始弹了。
宣传专员还不想彻底投降：假如你们这首歌受欢迎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改名字。
为什么要改名字？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