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K.I.D —

故友新知(8)

8

 

天还没亮的时候,史蒂夫接到娜塔莎的电话。有线报说他们追踪了很久的那个黑帮团伙今晚要在布鲁克林一家废弃医院的地下室里做交易,娜塔莎已经向纽约警察局总部申请了联合行动,但还是希望能由队长来领导这次行动。

匆忙离开的时候,史蒂夫朝巴基和凯文的帐篷张望了一眼。有一点点微光从帆布里透过来,但并没有人影映在上面,大概帐篷里的人已经躺下来了。

他恍惚记得自己几个小时前曾经靠在巴基肩头,那种温暖又安心的感觉一如从前。只是小时候他以为这个肩膀会一直属于自己,坚固得就像正义总会战胜邪恶,莎拉永远是他的母亲,以及隔壁的尼克大叔总会在喝醉后唱起荒腔走板的约翰·丹佛。

但现在他知道了,巴基的肩膀只是暂时借给他的,他必须在短暂而虚幻的幸福之后就还回去。

 

巴基和凯文并肩躺在帐篷里,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巴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先前的行为,也许只是喝多之后循着惯性去看看老友,说出来凯文会相信吧?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人心总是那么难以窥测。

真正让巴基感到恐惧的是他自己,刚才和史蒂夫肌肤接触时血液几乎沸腾的感觉仍在他躯干和四肢里奔流肆虐,大峡谷半夜凉爽的空气和凯文困惑的眼神也无法让那感觉冷却下来。他才明白自己之前在一段又一段恋爱中的游刃有余只是因为并未真正渴望过。那些爱慕的眼神、漂亮的衣着和头发、得体的举止,就像太平无事的日子路过装饰精美的糕点橱窗,固然赏心悦目,但也仅此而已。而史蒂夫,他像长途苦行者见到的第一眼清泉,像战乱扰攘后废土上长出的第一株麦苗,是要叫人恨不得把整条生命都交出去的。

但是他可以吗?把自己投掷出去,可对面并没有人迎接。

 

一直躺到帐篷外的天光亮了起来,凯文突然对巴基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我受不了你这个样子,詹米,你应该对自己诚实一点。

巴基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转过头犹疑地看着凯文。

去告诉史蒂夫你对他的感觉。

我……巴基嚅嗫片刻,放弃了否认。史蒂夫不会喜欢我对他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知道。

凯文不置可否,利落地坐起身开始换衣服。我以为你们很多年前就了断过了,看来并没有。

巴基不知如何解释,他与史蒂夫之间的羁绊不是凯文这样的局外人可以理解的。我原本也以为早就过去了。

既然你的感觉还在,那你至少应该和他谈一谈。

巴基躲开了这个话题。他突然诚恳地看向凯文,对不起。

凯文苦笑了一下,没关系,输给史蒂夫那样的大帅哥也不算太丢脸,何况还有你们从小到大十几年的交情。

巴基捂住了脸。凯文是无心的,但这话在他听起来却如同讽刺。是的,史蒂夫很好,而且他们拥有很多共同的回忆,但那并不代表,史蒂夫会爱他。

其他人也陆续起床了,莎伦发现手机上有一条史蒂夫的留言:不好意思,警察局临时有任务,我必须马上赶回纽约。开走了一辆车,本来应该和你们说一声,但又不想打扰你们休息。我会在机场的门店还车,请不要担心。祝你们余下的行程玩得开心。

经莎伦提醒,巴基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史蒂夫感谢巴基照顾昨晚喝醉的他,同样也祝巴基和凯文玩得开心。

警察这工作真是辛苦。巴基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跟着大部队一起收拾帐篷,清扫营地,然后爬上车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然而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宁,停车休息的时候,凯文注意到他一直在搜索纽约市的实时新闻。见凯文盯着自己,巴基勉力解释了一下。史蒂夫那个家伙,从小就很爱惹麻烦,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才回来。他甚至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就像这事真的很好笑一样。

你知道他现在已经成年了并且是个警察对吧?凯文直视着巴基。

你什么意思?巴基的眉毛跳了跳。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面临的危险远不止是街上几个小混混而已,他有可能受的伤也不是揍一顿那么简单。

巴基几乎是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我想回去了。他突然抱住凯文,谢谢你,现在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到达纽约时已是晚上八点,巴基从机场打了一辆车直奔史蒂夫的警察局,沿街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隔着玻璃门窗却只能看到一个人,似乎是上次陪莎伦来时见到的那个黑人山姆。

史蒂夫呢?巴基几乎是撞了进去。

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今天有特别行动。到底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警察和治安员早就把那个地方封锁起来了,我不认为你能靠近他。山姆不落下风地回击。

巴基不再理会他,转身在另外几张空着的办公桌上翻找起来。喂!你要干什么?这里又不是你的办公室!山姆想要阻止他,但巴基已经在娜塔莎的桌面上找到了一张手绘的街区示意图,在富顿街和康博兰街的交界处,绘图人画了一个加粗的五角星。

巴基对那里很熟悉,那里曾经有一家面向穷人开放的格兰尼医院,史蒂夫就出生在那里,但是十年前就已经倒闭了。

谢谢!他冲山姆扬了扬地图,飞快地冲了出去。

初秋夜里的布鲁克林和从前一样,有成群结队的男孩,也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有小酒吧门口色彩艳丽的霓虹灯,还有红砖墙角下正铺开纸箱和毛毯打算过夜的流浪汉。那时巴基也曾好多次跑去某个地方把挨揍的史蒂夫带回来,但这一次与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跑得快极了,似乎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跑得这么快过。伴随着肺叶里快要燃起来的灼热感,他决定向史蒂夫投降。这是他的宿命,他总会在生命的某个时刻变成一支飞矢,义无反顾地向史蒂夫投掷过去。哪怕史蒂夫不需要这个,他也抗拒不了这样的命运。投降是一件软弱可耻的事,但这一刻膨胀于巴基心脏里的却只有骄傲。

 

离康博兰街还有一条街时巴基就看到了一群穿黑色制服的背影。他冲过去,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拦住了。

先生,你不能越过这条封锁线,现在里边很危险。

他没有硬来。停住脚步狠狠喘了一阵气之后,他问拦住他的警察:里面有多少你们的人?对方呢?

警察当然不会告诉他。

那么行动已经开始多久了?

警察看得出巴基紧皱的眉头之下的焦灼,也许他所爱的人正在里面吧。有一阵子了,也许不用多久就要结束了。他含糊地回答。

前方废弃的医院大楼灯火全无,在夜色中委顿地趴在地面上,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巨人。假如他有灵魂,他会知道一个曾经在这里出生的小男孩已经长大并且足够勇敢强壮,能够匡扶正义了吗?他会知道那个男孩是怎样被另一个男孩深深爱着吗?

每过多久,从大楼的下端传出几声枪响,部署在侧面的一个警察方阵立刻冲了进去。巴基也想往里冲,横过来的警棍拦住了他。

先生,如果你真的关心你的家人的话,现在就不要进去添乱。

大功率的照明灯突然点亮了,一小股人从楼里跑了出来。医生,我们需要医生!有人在大喊着。

四周人潮涌动,巴基像被海浪裹挟着,身不由己地东摇西摆。他看到一队彪形大汉被铐住双手推了出来,为首的一个在大声说着什么,大概是要求见律师。更多警察也跟了出来,脸上显然带着大局已定的满足感。接着一辆医疗担架车被推了出来,跟在旁边的有急救医生,还有个黑衣红发的女人,而躺在上面的人腹部开着一朵血红的花。

史蒂夫!

巴基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一路上有叫骂声和哭声,有人在推搡他,还有人用警棍在他背上抽了几下,但那些感觉都很遥远,他的视野里只有那朵越开越大的血之花。

史蒂夫!他终于握住了他的手。

先生,请你不要影响我们急救。

但巴基没办法放开史蒂夫的手,也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话。他求助地看向娜塔莎,娜塔莎也认出了他。

让他跟我们一起上车吧,他是自己人。

救护车拉着尖利的警报驶离了动荡之地。医生和护士在紧张地替伤者止血,又连上了仪器实时测量心跳和血压。娜塔莎和巴基失神地坐在一旁,过了好久娜塔莎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子弹射过来的时候,史蒂夫为我挡了一下。

他总是这样的。巴基突然笑了,眼神温柔地看向担架上那张变得苍白的脸庞。

车子行进途中,史蒂夫短暂地醒了一下。巴基立刻扑过去跪在了床边。

史蒂夫,史蒂夫……他轻声呼唤着,但并没把握史蒂夫能认出对面这张脸孔。

只见史蒂夫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想要什么?巴基握住他的手。

脉搏仪发出的滴滴声突然变快了。史蒂夫小声却清晰地说:巴基,我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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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上周和这周一直处在杂事缠身以及演唱会后的戒断反应中,到今天才重新填坑,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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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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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