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K.I.D —

布加勒斯特之恋(24-1)

24

 

克里斯在美国大使馆的走廊里静静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约见他的人才来。他们都穿着日常工作的半正式西服,从克里斯身边鱼贯进了会议室。克里斯认出其中有副大使和新闻专员,跟在他们后面捧着一摞资料的那个年轻男人大概是二等秘书,以前几次来参加活动时他们见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穿着一身黑,整张脸没什么棱角,眼神却格外锐利。经过时他看了克里斯一眼,克里斯心里顿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其实前天收到约见通知时他就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不妙——好消息往往只需要短短一句话即可送达,坏消息才需要坐下来长篇大论。当然他没有说。早上出门前吻别时,塞巴斯蒂安还是像平时那样笑得甜美而心无芥蒂,他又因此有了一点信心。

每一个等待他人决定自己的命运的人大概都是如此忐忑吧。

在会议室坐定后,穿黑衣的男人用一句话做了个简洁的自我介绍:“克林特-巴顿,CIA驻布加勒斯特站站长。”

紧接着外线电话被接了进来,秘书按下免提键,音箱里传出了托尼明显是没睡醒的声音,“各位,我真想请你们看看凌晨三点半的纽约,我上一次这么早起床还是为了童子军露营。”

没等克里斯说话,那个严肃的CIA站长已经先笑了起来,“得了吧托尼,偶尔早起绝对有益健康。”

看来这个巴顿是托尼的老朋友,这让克里斯又多了一分信心。

 

这时副大使清了清嗓子,示意会议开始。

“伊文斯先生,三周前我们收到了你为罗马尼亚人塞巴斯蒂安-斯坦提交的政治避难申请。”说着他从秘书手里接过文件夹打开来,里面是好几页表格,一眼看去所有的空格都填得密密麻麻。

“按照规定,我们从三个角度评估了这份申请。首先是政治避难的必要性。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我们不认为斯坦受到了任何政治迫害。”

“但是很快就会有了!”克里斯脱口而出,“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帮助我采访,过不了多久我回到美国后就会发表一篇关于罗马尼亚社会真相的特稿,假如那时他还留在本国,一定会被严厉处置的。”

“但我们的庇护原则上只能针对已经发生的迫害。”

“等到迫害发生之后你们的庇护就没用了!”克里斯有些焦躁,“各位都是在这个国家工作多年的人,应该知道他们政府会如何行事。”

副大使并没有进一步反驳他,“史塔克先生之前也对我们说明了这些情况,因此在这一项上我们的评估是3分。”

“满分是多少?”

“5分。”

那算是及格了吗?克里斯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觉得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副大使翻到了下一页表格。“第二项评估是:政治避难是否是唯一可行的方式?你应该可以理解,每批准一个政治避难,都会被所在国视为对他们的批评和挑衅。我们是否有必要为塞巴斯蒂安-斯坦付出这样的代价?”

“当然值得!”克里斯依然不假思索,“他是为了帮助美国的媒体才让自己冒风险的,政治避难是最合情合理的方式。”

“他只是在帮助你们史塔克报业,不能等同于直接帮助美国。”新闻专员在一旁插了一句。

“啧啧啧,”电话里又传出了托尼的声音,“难道驻罗马尼亚大使馆已经入乡随俗变成一个社会主义机构了吗?难道史塔克报业践行的新闻自由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美国式新闻自由吗?注意你的措辞,新闻官先生,我差点就要误解为美国也只能通过一个官方渠道发出声音了。”

新闻官表情很是不忿,但似乎一时又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托尼的伶牙俐齿。副大使朝他摆了摆手,又清了一下嗓子,接着说了下去,“针对这一项我们确实还有一定的疑虑,因此我们的评分是4分。”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克里斯暗暗吁了口气,伸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开始猜测第三项评估是什么。”

 

“第三项是接受他成为美国公民会不会危害国家安全。”副大使朝巴顿点了点头,“这项评估我们是委托CIA布加勒斯特站做的,因此还是由巴顿先生来总结吧。”

巴顿利落地接过了话头,“我们对塞巴斯蒂安-斯坦做了一个全面的背景调查,他自学生时代起就是拥护社会主义的积极分子,一直在官方组织中受到重用,除了明面上的演员工作之外,还时不时会接受一些额外的任务。事实上他就是伊文斯两次来罗马尼亚采访的监视者。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不认为接受他成为美国公民是个明智的决定。”

“但他已经变了!”克里斯提高了声音。

巴顿却没有理会他,“除此之外,我们还从英国大使馆得到了一些机密的信息。”

这个句子一说出来,克里斯的心就沉沉地坠了下去。

“斯坦曾经在英国承担过色诱外交人员、胁迫那人为罗马尼亚提供情报的任务。他是个很不安全的罗马尼亚人。”

副大使和新闻专员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电话里托尼也“嘶——”地倒吸了一口气,显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巴顿又用冷冰冰的口气补充了一些细节,坐在对面的三个外交官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克里斯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坠得周身都因此疼痛起来。在不相干的人看来,这只是一桩耸动且带着点香艳色彩的往事,是一个足以让他们拒绝塞巴斯蒂安的理由,只有克里斯才知道那究竟有多疼。

终于巴顿说完了,克里斯还想再奋力一搏,“这件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我可以解释……”

“解释,当然。”巴顿不屑地笑了一下,“他当然有一套编好的解释说给你听,但CIA的决策必须基于事实。针对第三项评估,我们的建议是:拒绝申请。”

也就是说,先前的3分和4分都没有意义,单单一桩往事就足以得出结论,掐灭塞巴斯蒂安所有的希望。

“这是不对的!”克里斯焦急地转向电话的方向,“托尼,说点什么!”

“呃,这个……”托尼的声音很是犹疑,“对不起克里斯,这种事我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巴顿也把头转了过来,“托尼,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建议专门开一次会来说明理由。否则你知道的,大使馆完全可以只给一个‘否决’的结论就够了。”

但是克里斯仍然不肯放弃。他眼神迫切地看向副大使,“如果我们不申请政治避难呢?我能不能为他申请作为美国公民的亲属入境?”

“如果他是某个美国公民的直系亲属或者配偶的话,那当然有可能。问题是,他是吗?”

克里斯咬了咬牙,“他是的,他是我的爱人!”

整间屋子里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电话那头不知是不是断了线,很久也没有托尼的声音。

结果还是秘书先反应过来,“伊文斯先生,我必须提醒你,鉴于你和斯坦都是男人,这种所谓的爱人关系不能被视作配偶。”

“但我心里早已经把他视作人生伴侣了!”

“伊文斯先生,请你冷静一点!”副大使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史塔克先生说你是他手下最优秀的记者,那么你一定知道美国法律不接受这种扭曲的关系。顺便说一句,我的立场也一样。”

一旁的巴顿若有所思,他决定回去之后撰写一份报告,建议CIA纽约分部在伊文斯回到美国之后也对他做一个忠诚度调查。塞巴斯蒂安-斯坦看来是个色诱的高手,继英国外交官之后,眼前这个看似老练的美国记者也臣服于他的魅力之下了。

 

一整个下午塞巴斯蒂安都在和邻居几个孩子一起待在屋子里翻看克里斯带来的漫画书。

度过最初的陌生期之后,这栋楼里的半大孩子们就都喜欢上了克里斯。最初是喜欢他带来的巧克力和可口可乐,后来就喜欢上了他的书和唱片。

大人们对此颇为不安,比如楼上的康斯坦丁太太,每次看到她的大儿子和克里斯说话,就会惊惶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训斥,“你疯了?和美国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这挡不住孩子们的好奇心,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们甚至都可以说上一小段英语了。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六点,克里斯还没有回来。塞巴斯蒂安看似脸色平静,其实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焦躁不安。他不动声色地把几个孩子打发回家,下楼朝大路的方向走去。

九月的晚风有些微凉,塞巴斯蒂安沿着这条路走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发现。他的心脏跳得很快,焦虑和隐隐从体内升起的恐慌像一双不讲道理的大手,紧紧攫住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呼吸都因此凌乱起来。可是迎面碰上熟人的时候,他还得神色如常地打招呼。

又过了一阵子,行人已经很稀少了,他突然听到从路边的树丛中传出一阵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他急促地绕过几棵遮挡视线的大树。随后他看到克里斯正背靠一棵高大的槐树坐着,身上的白衬衣满是褶皱,手里还握着一瓶廉价的伏特加。

不需要问什么结果了。塞巴斯蒂安的心也沉沉地坠了下去。

晚风变得更凉了,空气擦过他的皮肤,就像掠过一截木桩、一座石像。过了很久,他缓缓走到克里斯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嘿,你想回家吃点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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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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